无法驾驶

混乱中立写手

【联五】诡计与谜题

CASE 3  有雪无诗

  

 

 

下午四时,阿尔弗雷德整个人瘫在他的大号皮椅上,伸长手接起电话,新侍者说是管家来了。

 

管家在老琼斯身边有四十几年,阿尔弗雷德也确实借助过他的力量很多次。

他对这位拄着铜头拐杖的老人的尊敬还能从嘴上看出来,阿尔弗雷德对轻轻关上门的管家笑着说道:“您动手是不是太急了,与您沉稳的性子很不符合。”

管家不置一词,从怀里取出几张不久前打印的照片,双手递上。

阿尔弗雷德接过一扫,眼睑闭合又张开,“果然是他。”

 

对于琼斯家来说,那个中国人已经在三年前交易败露前夕的爆炸里被烧成焦尸。至于阿尔弗雷德本人,王耀的存在从未间断。这人心里眼里全都是精密的部件,冷静自持,要他乖乖去死绝不会如此轻易。

 

 

为了印证他的观点一般,熟悉的身影终于又出现在视野。

 

 

“希望少爷对此事不会有进一步的纠缠,若是传到下面,难免造成动摇。”管家须发全白,仍是毕恭毕敬,“少爷一定清楚,Mark先生是谁最疼爱的孙子。”

“知道,当然知道,是那位亲爱的老爷子,所以我才派他去敲钉子而不是风吹日晒的到处巡逻。你的忠心,我也一直知道,”阿尔弗雷德从椅子里站起来,但还是平常那样懒懒散散地样子,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,“这么多年了,我的脾气想必你也了解,我是个独裁者,最看不过指手画脚的人。”

“请您恕罪。”

“用不着,你为琼斯家做的够多了。”他从镜框后面抬起眼皮,冷冷瞟了老管家一眼。

 

管家保持着上身前倾的姿势,随即又鞠了更深的一躬,“是。”他该走了,在这个年纪尚轻的独裁者失去耐心之前。

 

 

等房间再次安静下来,阿尔弗雷德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,拉开了窗帘,昏暗的房间一下透进大量光线。

他拿过那一叠照片,一张一张地用目光临摹。

 

 

“总算,又要见面了。”

 

 

 

 

 

王耀走出书店,右手夹着本《月亮与六便士》,站在铁艺做旧的路灯下等着弗朗西斯过来接他。

 

自右脚踏上实地的那一日起,已经七个星期过去。他以为自己习惯了移居,这座新兴的城市于他来说也并无特殊之处,只不过是又一个久经荒废的水池,水藻也有杂草也有,泥沙也有鱼虾也有,还有那么些贝类和昆虫,再就是随手扔下的垃圾。各方之间彻底失去了产生美感的距离,也不知是兴奋多点还是不安多点。

 

不过目前发生的,某些见不得人的东西被不情不愿地拿到台面上来了。这也无法盖过去,毕竟几十处眼睛盯着,这场游戏里,先缩手便意味着心虚。

 

王耀有些忘了来到这里的原因,但他喜欢做个有主见的人。既然他看到了躲进柜子底下的小老鼠,就一定得把它关进笼子,再放到太阳底下,好晒干它湿漉漉的灰毛。

 

他唯一能舒缓自己一手握住世界的欲望的理由就是,量子世界里的任何期待都注定掉落泥潭。

 

 

低温给本就凛冽的冬景附加又一层冷色,指针绕点推移,云层背后的阴影逐渐水平上升过夕阳。

  

锃黑的SUV减速停在他面前,车窗落下。

 

“迷人的先生,今夜你为了谁忍受夜风?”

“得了吧,弗朗西斯。”王耀笑了。

弗朗西斯把手肘搁在车窗上,探出半个脑袋,美丽的金发轻轻晃动,他朝王耀勾了勾手指,“嘿,是你说要亲自下厨,我才绕了大半个城市跑来接你,要是没让哥哥满意,你可得给我汽油钱。”

“一个探长还缺钱?”王耀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。

“为了你旁边那瓶四五年的木铜,我可是人财两空啊。”

解下深灰格子的围巾,王耀一眼扫过那瓶红酒,真的算是表情破裂了,“天,老实说,你是不是借高利贷了?担保人是谁?”

“放心亲爱的,我在欠条上写了你的名字。”

 


 

弗朗西斯放下餐巾,连一旁的香薰清甜的味道都让他心满意足。

“我真不知道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。”

王耀表情丰富地扯了扯嘴角,拿起餐盘和刀叉放进洗碗机,转身说道:“当然是为你的汽油和红酒买单。”

“忘了这个吧,被你的厨艺完全折服了。”话音刚落,弗朗西斯的手机铃声响起,“波诺弗瓦。”

 

王耀关上水龙头,擦干手,看他表情渐渐凝重起来,“有案子?”

弗朗西斯点头,“死者身份特殊。你和我一起过去?”

“嘿,我早想说了,”王耀又走到餐桌前,“让我一个身份不明的‘侦探’介入,你确定无关紧要?”

“去你的无关紧要,三位大使插手,你就别装模作样推辞了吧?快穿上你的大衣,我们得赶紧走。”

王耀笑着摇头,从衣帽架上取下外套。其实对于欺骗弗朗西斯,他还是有些愧疚的,不过鉴于他都答应了再次为警方出力,这一点点不安也荡然无存。

 

我可是没有良心的家伙,王耀不止一次这么想。

 

 

 

弗朗西斯把车停在高速公路分岔口的一颗香樟树前。轮胎碾碎了不少果子,隐隐散出一股清香。

人群就聚集在不远处的雪地上。看上去现场工作已经完成得差不多,他们正把尸体装进裹尸袋。这次的事似乎比以往更重些,因此亚瑟柯克兰被要求也同时负责,而探员们所担心的,只是两位探长不要面对面打起来就好。

 

亚瑟看着苍白的尸体被装进黑布袋里,注意到有人进来,忙大声问道:“尸体情况怎么样?”

伊万正对着雪地上的一处脚印蹲着,他用镊子夹起卡在花纹里的一颗石子,装进证物袋,抬头看了眼并排走来的王耀和弗朗西斯说道:“非裔男性,40到45岁,死亡时间为五个小时前,也就是五点半左右。身上有明显的打斗痕迹,死因暂时不明,要等回去再做检测。应该是抛尸到这里。”

“五个小时前?那不还是晚高峰吗?就算这里车辆少,”亚瑟环视四周,“要抛尸也不容易吧,一定有人目击到什么。”

王耀站在伊万旁边,轻咳两声,开口道:“晚上八点的时候前面的路段因为积雪封住了,我们来的时候才刚能通行,所以凶手应该是在封路之前就进入了这片区域。还有,”他来到两道明显的车辙印前,“把这个拓模,应该能找到匹配的车辆。伊万,能根据脚印计算出身高吗?”

“当然,”伊万接过卷尺,比对脚印:“25.5厘米,身高在1米76至1米78。”

“哈,显然没有什么用,”亚瑟对于有人抢夺他的发言机会有些不快,忍不住嘲讽道,“这样的人一抓一大把。”他总是忍不住在弗朗西斯在场的情况下小小地暴露一下本性。

“柯克兰探长,结论需要证据的支撑,我们在获取任何事实之前,并不能得知它们是否真的有价值。”伊万回过头温和地对亚瑟回以微笑。

“用不着你说。”对方不情不愿地呛了句。

 

弗朗西斯显然满意极了,如今他用不着开口,便有人堵得老对头哑口无言,看来这个法医还有点用处。

王耀暗暗佩服伊万敢于不置身事外的勇气。

 

 

 

一个小时候过后,王耀和两位探长各坐在办公桌的一边。

暖气刚开没多五分钟,他借着茶杯里热水的温度暖手,在两位探长荷枪实弹地解决之前,并没有自己开口的打算。

 

“波诺弗瓦探长,你确定没有问题?到时候情报泄露出去,我可不会帮你承担任何责任。”亚瑟意有所指地看了看王耀,结果得到对方一个过分得体的微笑。

“王耀的能力我相信你不会质疑,至于信用问题,我可以百分之二十担保。”弗朗西斯亲密地搂上亚瑟的肩,结果被毫不犹豫地躲开。

“笨蛋,百分之二十是不存在的。”

“笨蛋?你是在和我调情吗,亲爱的?”

 

王耀明显看到柯克兰探长脸一红,不过为了保持作为客人的礼貌,他好歹没在明面上笑出来。

“切正题吧,两位。”他往椅背上靠了靠,将右腿搭在左腿上,食指敲了敲桌子。

亚瑟默默翻了个白眼,将面前一式两份的档案推给王耀,“由于特殊原因,上头无法提供被害人的完整资料。这里是他的部分背景、经济状况和人际关系。”

 

至于具体是什么原因,他们都明白的间谍游戏。显然这一对于外交和国防至关重要的工具,能在当前情况下极大地发挥它的作用。

 

“太干净了。”王耀一目十行看完,“不过漏洞也很明显,我都要怀疑他们是故意犯下错误的。”修长的手指点在文件偏下的部分,“将邻居打成重伤,最后两个人还握手言和?”

“你的意思是,邻居是凶手?而且身份可疑?”亚瑟皱眉。

“我倒觉得你完全猜错了。”王耀只是将几张纸耸整齐,放回档案袋,绕上线。

 

这几秒内他在思考,刚结束不久的十年科技空白期,到底发生了什么,搞得国际警察现在仍旧使用纸质档案。

 

弗朗西斯闻言道:“在没有其他头绪以前,自然先从邻居这里入手。”

 

 

 

伊万正捧着黑咖啡和他令人费解的实习生交流案情。

 

“我还是不理解为什么要往咖啡里加那些白色泡沫,我讨厌卡布奇诺。”他控诉道。

王嘉龙的话题显然是在工作上:“死者外套右侧的口袋里有一些发皱的纸币和去年的购物发票。”他喝了一口卡布奇诺回道。

“看来是个相当粗心的右撇子。”

“没错,死者鞋带上的结也能证明死者的惯用手的是右手。”

伊万放下咖啡,拿起了桌子上的圆珠笔,并且不停地按动它,“而我却在右侧腓骨下端发现了一个直径三毫米的针孔,毫无疑问是谋杀了。没有发现钥匙?按照这种人的习惯,他应该喜欢把钥匙塞在口袋里。”

王嘉龙摇了摇头,“布拉金斯基先生,你介意放过那只可怜的笔吗?”。

“如果在死者住所也没有发现钥匙的话……哦,当然。”伊万放下圆珠笔,“还有呢?”

“全身共有十三处打斗伤,都是死前不久造成的,没有一处致命。”王嘉龙在笔记本上调出两张图片,“我对比了车辙印,能匹配到去年限量发行的这一款,起步价高到离谱。卡在鞋印里的石子能粗略确定是在523公路往北的住宅区。等鉴定完我会交上报告。”

“这样,看来凶手是执意不想靠武力解决问题,”伊万按了下圆珠笔,“我检查了死者的胃内容物,黑松露,鹅肝,金箔,明显他在高级法国餐厅吃了一顿好的。死者的经济水平可负担不起,我担心他需要努力工作半年才能补上餐费。”

“那是不是可以认为,凶手和死者吃了一顿饭?”

“也许吧,上路饭?”

“目前看来,死因可能与注射器有关,但是留下的伤口很小,无法拭取微粒,毒理检测结果还没出来,”王嘉龙摸了摸下巴,“看来还是没能提供什么有效信息,我们会被炒吗?”

伊万假装低头思考了一下,“我是不担心,你的话有可能。哦对了,”他叫住刚要离开的王嘉龙,“王耀是你哥哥?亲的?”

“这很重要吗,还是对破案有帮助?”

“并没有,只是想满足我小小的好奇心。”

“抱歉,布拉金斯基先生,我不想在工作时间讨论私人问题。”王嘉龙带上了门。

“哦,好吧。”为什么来的实习生一个个都这么冷漠,是他太过和蔼可亲了吗?伊万不解地按动着圆珠笔。

 

 

 

王耀刚回到家便收到弗朗西斯的短信,说是半年前被Z打伤的邻居吐露了,事情发生三天后,有人带着他以前贩毒的证据去探病,胁迫他息事宁人。王耀想着那头眼光还真是差,挑了这么会招事的人做这种工作,比背道而驰还要南辕北辙。

不过邻居的不在场证明成立,这条线因此顺利排除了。事情一时毫无进展。


他兀自在家好好睡了一觉。

 

 

 

而亚瑟就没那么闲了,他熬夜调出监控逐一排查,匹配到了一辆劳斯莱斯银魅39,买主用的是一个固定的假身份。他带着人又赶往死者的住宅,但并未找到死者口袋缺少的那串钥匙。意料之内的是,并无搜查医用注射器的入手途径。

 

这个岛,这座城市,钢化玻璃总在光线反射下晃眼,看似透明的容器里恰恰堆满秘密。

 

 

 

转眼到了气温骤降的早晨。

“你好,”王耀被电话铃声吵醒,裹着被子从床的左边滚到右边,做了一个深呼吸,接起电话。

“是王耀吗?”对面似乎是认识的声音。

“是。你是伊万?”

“很高兴你还记得我,”伊万的语气有些愉悦,“我们有了新的进展,波诺弗瓦探长要求我通知你。”

王耀坐起来靠着床头,闭上眼睛:“知道了,你说吧。”弗朗西斯明明是怕承受他的起床气,才叫了个替死鬼来。

“是这样,”伊万接着说道,“我们从死者鞋底的微粒发现,死者生前和凶手搏斗的地方就在一家法国餐厅的后门。另外,注射器并没有深到在骨头上留下痕迹,所以我并不认为凶手能在那样的情况下准确无误地给死者注射。”

“你的意思是,注射给死者的东西可能有一段时间才会发作。”

“不,我是说凶手很难在死者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完成注射。”

“也许可以,”王耀停顿几秒然后说道,“这个怎么样,他们吃完饭,因为一些事在离开餐厅的路上争吵,但是他们又和好了,凶手说要开车送死者回家,然后借着这虚假的和平,弯下腰把针头插入死者的脚踝。”

伊万叹了口气,“我需要证据来支撑你的推理。”

“那是你的工作,法医先生,我只负责指明方向。还有吗?别告诉我这么长时间你们只查出了这个。”

“当然不,我们找到了死因。”

“你真的应该先说这个。”

“好吧,现在我成了报告的实习生了。死者体内发现了剂量足以致死的河鲀毒素,引起神经麻痹并导致了呼吸循环衰竭。”

“所以凶手有得到河鲀毒素的途径,实验室?医院?还是河豚养殖?”

“这些河鲀毒素不纯,是人工合成的。还有,在死者的指甲缝里找到了一些皮屑,是属于凶手的,但是在基因库里并没有找到匹配的DNA。”

“伊万,你真的喜欢挑不怎么重要的事情说。这意味着,凶手要么从事高机密工作,要么是……灰色地带?”王耀睁开眼,开始回想几年前卧底的那个组织。

“可以这么想。”

“你们没有查出当年是谁威胁了死者?”

“不幸的是,没有。”

 

 

 

傍晚时分,亚瑟坐在弗朗西斯办公室的沙发上。

“所以上面就打算这么把案子结了?人力资源不够是什么破借口!我们本来应该有更多时间去查明真相。”

弗朗西斯签完手上最后一个文件,抬头说道:“你知道我不会就这么放弃的,亚瑟。”

“是的是的。我警告你,别到时候把自己搭进去了。”亚瑟挑衅地对他挑眉。

“那也值了,你会心疼我的。不如,等下我们就去上次那家……”

 

“波诺弗瓦探长!”伊万的声音突然在探长办公室门口响起,“之前的案子有疑点。”

“什么?不是都解决了吗?”亚瑟吓得一拍桌子。

“怎么回事?”弗朗西斯道,“进来说。”

 

伊万把打印出的检测结果放到桌上,“我的实习生在整理之前案件的资料,偶然发现受害者F的DNA和之前那个清洁公司员工C的DNA相符。”

弗朗西斯皱眉:“清洁工人C?是医院那起案子里,在场证明成立,被排除嫌疑的那个?”

“没错,多个点都匹配上了,确实是C。”

“有没有可能是同卵双胞胎?F和C?”

“可是两人的外貌不相似……”亚瑟说道,“有可能是同一个人整容吗?”

伊万摇头,“手术恢复不可能这么快,我会找出医疗记录和X光进行比对。”

“我去找清洁公司的老板确认。亚瑟,你去告诉王耀。”

“为什么又是我!”

 

 

 

 

王耀走出公寓楼时,感到裸露在外的皮肤上一凉,本以为是雨滴,等到了街边路灯下,透过冬夜昏黄灯光才看出雪片的形状。

 

 

“终于又下雪了。”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档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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CASE 3


案发时间: 11月23日,17:30-18:00

案发地点:P街区321号

抛尸地点:523公路西南方向13千米处草坪

凶手:男性,身份暂时不明

杀人动机:暂时不明

死者:F,男性,41岁,美国公民

死因:呼吸循环衰竭

有效物证:死者体内残留的河鲀毒素,右腓骨下段直径三毫米的针孔,指甲缝里的皮屑

结案时间:12月1日

本案责任人:探长弗朗西斯·波诺弗瓦,探长亚瑟·柯克兰

法医:伊万·布拉金斯基 

法医助理:王嘉龙

 

 

 

 两个月前我居然想着今年写完……有种剧情又要撑不住的感觉【摊手】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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